2019年7月19日 星期五

【艦娘小說】天體觀測(上)(《夕暮殘陽》試閱)



  轟轟——。

  引擎聲從天邊若浪濤般向港口捲來,飛機成群結隊的影子幾乎遮擋住了夏日的烈陽。近二十位艦娘在港內待命,腳踩著海水,卻不是要出擊——燃油槽內的重油已經用罄,軍方的存量也早已不足供各人補充。她們接收到命令要在此處作為浮動砲台,為帝國海軍與敵人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沒有燃料能夠進行迴避運動,艦娘便是不會動的浮靶。她們僅能依靠艤裝上的裝甲、以及她們薄弱的對空砲火,對抗即將到來的攻擊——這港口儼然成了敵軍最好的投彈訓練場。

  轟隆聲逐漸向眾人壓近。她們操著一切手邊能用上的對空武裝,向著天空如同蝗害般襲擊而來的敵機展開了火網。然而她們的迎擊彈幕對敵人彷彿起不了作用,盤旋於空的戰鬥機與轟炸機對此絲毫不為所動,一架架俯衝而下,就算見到同伴被對空砲火擊落,仍瘋狂地向著佇立於海面的艦娘們投下掛於機腹的航空炸彈。

  女孩們紛紛以艤裝上的裝甲迎接衝擊。炸彈落下,引信啟動,霎時間,港口裡開起了無數朵熾熱的花,橘紅橙黃地在藍海上綻放,伴隨著高熱的暴風散開了花瓣。

  「咳——。」挺過了這波攻勢,伊勢被爆煙嗆住,咳了兩聲,單膝跪倒在海面上。她趕緊檢查了手裡拿來抵擋轟炸的裝甲板——有些裝甲較薄的部分已被擊穿,但整體而言尚是堪用。確認完自己或許能再撐過一輪空襲,她便轉頭去找尋自己妹妹的身影。「日向,還好嗎?」

  「不太好。」日向方才被爆炸的氣焰噴飛,跌坐在水面。經過敵機的重點照顧,她手裡的裝甲板已經殘破不堪,上頭坑坑疤疤地散佈著彈孔與熔穿的痕跡,而艤裝上的對空機砲也在方才的混亂中毀壞殆盡。日向將那片破爛的鋼板丟到邊上,啐了一口嘴裡混著血液的唾沫。原先拿著裝甲板的右手上插滿了鋼板被炸穿後四散的屑片,乳白色的人造血從各個傷口滲流出來,與爆炸的煙塵混成了灰泥的顏色。

  見著日向受傷的模樣,伊勢慌忙地想盡快靠上前去。只是鍋爐裡已無燃油,她只得吃力地用雙腳一步步走。方才承受過轟炸使她的雙腿有些發顫無力,她踉蹌地踏著波滔,幾次險些摔倒,半走半爬地到了自己心裡總掛念著的妹妹身邊。

  「日向……」伊勢喃喃地喚她的名字,將手臂探到日向身後扶起她。看著日向全身上下的殘破模樣,她知道日向已無法再戰。下一波空襲不知何時會再次臨到,伊勢一邊從隨身帶著的醫療包裡取出紗布替日向止血,一邊盼著一些極其微小的機率得以發生——她知道她們乃是被當作棄子而因此在這任敵軍宰割,但她依舊祈禱著無線電的另一端會傳來撤退的命令。

  顯然,她的祈禱毫無效用。小小的方盒子毫無聲響,死寂地沉默著。她們回頭,看見了身後的鎮守府內正冒著大火。空襲摧毀了陸上的大半設施,濃烈的黑煙與熾熱的火舌自紅磚建築的各個窗口竄出,立於其中的無線電塔也已熔毀倒下。

  那些原先坐鎮於其中的指揮官們應該早就預料到這般情境了吧?伊勢想。他們肯定是先行自裡頭撤離了。港口裡拚著最後一口氣戰鬥的艦娘們對那些高官而言甚麼都不是,她們只是即將報廢的兵器,或是可以隨意棄置的棋子。

  「你們這些混帳!沒人性的東西!」怒不可遏的情緒衝上腦門,伊勢明知是徒勞,仍舊抓著對講機咆嘯:「讓她們撤退啊!」

  「姊姊,別這樣。」看著不怎麼容易動怒的姊姊在為自己感到痛苦與憤怒,日向面上浮起些許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來全無笑意,嘴角牽動的情緒盡是哀傷與無奈。她伸出手掌,撫摩著伊勢有些被灰煙燻黑的面頰,細聲安撫道:「撤退令下來我們也動不了啊,我們的鍋爐裡可連一滴燃油都不存了呢。何況,我們出擊前便已有了覺悟,對吧?」

  伊勢垂下頭,沒有回答日向的話。她雙手捏緊了拳,身子和日向相互依靠,渾身因氣憤而不由自主地顫抖。

  「伊勢,別氣了。正臉看看我吧。這次,大概就是最後一次了。」日向端起伊勢的臉龐,央求她看向自己。眼見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她不希望有任何一分一秒被浪費。

  「伊勢——!」

  兩人的目光相交,望進了彼此的瞳孔深處。伊勢知道日向在向自己要求些甚麼。她將唇湊向前,而日向也迎了上去。

  唇瓣交疊的氣味本該是甜膩的,但在硝煙的薰染下,卻是變得苦澀不堪。那苦感深至舌根,沁入喉底,強烈地殘留在兩人的身體最最深處的底層,凝結成了一滴苦杏味的氰毒。劇毒啃噬著她們,也蝕壞了阻卻淚水的堤。眼淚再也止不住,終於潰決而下。

  唇片分離,兩人相擁著落淚。直到彼此的死亡開始倒數計時,她們才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一擊。平時堅強瀟灑的樣子在這個當下被拆穿,坦露出底下赤裸的心臟,脆弱而真誠地跳動。也許,讓她們如此脆弱的不是自身將要面臨的終結,被迫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面前轟沉的這番折磨才更令她們痛苦。對一切無能為力的這份絕望感不停地嚙咬著她們心神的每一分寸,挫敗著她們作為帝國海軍引以為傲的意志力。

  夢魘的那種轟隆聲再度從天邊嘯來。一團黑色的惡氣在蒼穹蘊積,逐漸擴散、變大。日向鬆開了與伊勢相擁的臂膀,再一次端起伊勢的面龐。她輕輕地在伊勢的唇上啄了一下,就像此番訣別一般,匆忙又倉促。

  「是時候說再見了。」替伊勢擦去眼淚,日向也止住了哭泣。收起悲傷,找回了作為帝國海軍伊勢型戰艦二號艦的傲骨,她的表情顯得坦然,淡淡地向伊勢說:「如果可以,來世我還想再作妳的妹妹。」

  日向深吸了口氣,使盡最後的力量,將伊勢推開。伊勢對突如其來的推力反應不及,一下子被推到了遠處。眼看空襲又一次展開,她著急地想回到日向身邊,但不論她怎樣努力划水踏步,都已趕不上那粒自日向頂上墜落的爆彈。

  「日向、不要!」

  「我先走一步了。」

  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日向隨即被爆炸的火光與暴風吞喫。藏藍的海面上再無她的形影,僅存些許冒著黑煙的艤裝殘塊。

  「日向啊啊啊啊啊啊——!」

***

  睜開眼,眼界所及的是有些斑駁的灰白天花板。伊勢的視線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彈去作夢時蓄積在眼眶裡的淚水。

  「伊勢,作惡夢了?」日向側躺過身,伸手撥動伊勢的瀏海,又將手掌靠在伊勢的頰上。「我聽見妳說夢話。」

  「嗯。我夢見妳大破著底的事。」伊勢抿唇說道。

  稍嫌破舊窄小的病房裡擺著三張病床。靠近門邊的床位是同樣住院的戰友暫睡的地方,而她們兩人的床榻併在一塊兒,擺在較為靠近窗戶的位置。原以為併床這種要求不會被接受,但護理師體諒她們這樣較易彼此照料,便從了她們的意,也順便滿足了她們想同榻共眠的願望。

  「沒事的。」日向輕聲安撫說。她搓了搓伊勢的臉蛋,又吃力地挪了下身子,讓自己更靠近伊勢一些,輕吻了伊勢的面頰。

  「那我還想再睡一會兒。」瞇著眼露出笑顏,伊勢小小地打了個哈欠,闔上眼繼續躲回睡夢裡。

  早晨的陽光自窗簾的縫隙透過,薄薄地落在她們的褥子上,形成了一條細碎間斷的小光帶。日向沒打算要睡回去,但也沒打算要做點什麼,只是想待在伊勢身旁。她用手拄著頭,望著伊勢,看得有些出神。

  自日向沉沒後過了近半個月。在那之後,伊勢亦在空襲中被擊倒。兩人在大空襲後被友軍打撈救回,命是勉強保住了,但也就只有保全了這條命。因空襲而嚴重損壞的艤裝僅僅維持住了他們的生命,至於肢體在水底長時缺氧的環境下所造成的壞死,以及在戰鬥時被破壞的四肢,那是怎樣都要不回來的。

  於是,伊勢用以抵擋爆炸的雙手沒了,僅存肘關節以上那短短的上臂;日向的兩條小腿,也都為了活命而被醫生下令鋸掉,只剩下一小截與膝關節相連著。因著身體的殘缺,海軍上層認定兩人無法再行艦職,對她們發出了解職的指令。

  伊勢型戰艦姊妹,在昏迷中除籍了。

  一醒來便發覺自己成了殘廢,而且被解除了職位,她們著實是震驚的。不過,她們很快地便接受了事實,對此也沒甚麼怨言。畢竟,作為軍人,兩人也曾殺傷無數。只是丟了雙腿、少了雙胳臂,而不是沒了命,或許就能夠被稱作「幸運」了。

  再一次睡著的伊勢流著口水打著呼嚕,似乎是睡得安穩了點,沒有說夢話。日向仍舊望著她看,只是心思已飄去了遠方,腦子裡淨是打轉著一些兩人過往的回憶。回憶的斷片細碎,有些事情的細節已經忘記,僅存朦朧的輪廓,但她依然饒富興味地在腦海裡翻讀著自己的記憶。

  「用早點了。」年輕的護理師推開了病房門,打斷了日向的胡思亂想,也吵醒了睡回籠覺的伊勢。她推著餐車進到房間裡,將兩盤餐點放到了伊勢與日向的病床邊桌上。「我幫妳們拉開窗簾如何?」

  「好的,謝謝。」日向有禮地向她點點頭。「我餵伊勢吃飯就行了。」

  「唔姆——九點了啊?早安。」伊勢醒轉過來,坐起身,用右臂擦了擦自己在睡覺時沾上臉頰的唾沫。對日向與來送餐的護理師道了早,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下四週,見原圍繞在病床四周的簾幕被拉開,而靠門的床上沒人,便隨口地問了兩句:「咦?大淀人呢?」

  「大淀小姐她起得早,人已經去庭院走走了。她有向我們護理站取消今日的早餐,大概會在醫院的大食堂用過餐才回來吧?」護理師小姐歪著頭想了會兒,將她知道的事告訴兩人,便推著餐車離開了病房。「那麼請兩位慢用。」

  房裡的另外一張病床正空著,那是她們倆都熟識的戰友——輕巡洋艦大淀——的床位,而床頭上也擺了她的名牌。平時大淀這時候應該是在床上靜靜待著看書,今日大概是一時興起,早早起床了到外頭散心兼作復健。

  日向緩緩地餵著伊勢用早餐。她用筷子將烤魚夾散,小塊小塊地放進湯匙裡遞給伊勢,又將白飯和著納豆送到她嘴前,自己則趁著伊勢咀嚼的空檔扒飯。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飯實在看來有些累人,不過日向也不覺疲憊,只是專注又細心地餵著無法自力用餐的伊勢。

  「日向,」用完早飯,伊勢向替自己勞神費心妹妹道謝。大概是因為同寢的大淀不在的關係,她的語氣比平時嗲上了不少。「謝謝。」

  「謝什麼。」日向伸手輕捏伊勢的鼻尖。「醫生說下週義肢就會做好,到時候你就要好好練習自己吃飯啦。」

  「哼哼——那我可要好好珍惜這段能跟你撒嬌的日子啦。」伊勢咧嘴笑著,更進一步地央求日向。「日向、抱我——。」

  「都幾歲的人了,還撒嬌。」日向淡淡地調侃伊勢,但也沒有拒絕她的要求。她讓雙臂從伊勢短短的殘肢下穿過,圈住了伊勢的身子,將伊勢圈抱在身前,輕聲在伊勢的耳側說道:「這樣滿意了嗎?」

  「滿意。我想抱久一點。」雙目迷離,伊勢倚在日向的身上,靜靜地感受著她的體溫。

  「嗯。」

  過了好一會兒,伊勢才讓日向鬆開自己。

  「妳想去外邊走走嗎?」伊勢向日向提議道。

  「好啊。」

  「那——我去請護士推輪椅過來。」雖說沒了雙臂,伊勢的雙腿依然俐索。聽見日向的回答,她一邊講話,一邊挪動身體從床榻起身,輕巧地踏上地面,小孩子般雀躍地踩著小碎步跑到了病房外頭去。

***

  「天氣真不錯。」伊勢向在自己身旁的日向說道。日向點點頭,望著一邊擺放得頗有韻味的石景發獃。

  兩人在醫院的中庭裡散步。中庭的景觀似乎是經過匠人整理,雖然佔地不大,仍然展現了日式庭院的素雅。日向雙手推著輪椅的兩側,與伊勢一同在造景旁的木棧道上緩緩前行。

  八月的太陽依舊炙熱。她們出來的時間較晚,太陽已經掛得老高,就連木造的欄杆都被曬得有些燙手。兩人在庭園裡走了一圈,一下子便耐不住曬,逃進了居於院子一隅的涼亭裡小憩。

  「早安。」一位長髮的女子坐在涼亭裡讀書。見兩人進到亭子裡,便闔上手裡的書本,向兩人打招呼。

  「啊,是大淀啊。」原本正談著天的伊勢與日向抬起頭來,也向大淀打招呼道:「真巧,早安。」

  與伊勢姊妹同樣在空襲中坐沉,大淀比較幸運一些,僅失去了右手以及右耳的聽力。她微微地偏著臉,以機能還正常的左耳聽伊勢與日向對自己說的話。

  「好熱啊。」推了推眼鏡,大淀揣著書站起身來。她拍拍伊勢與日向的肩頭,往亭子外走去。「在外頭待得夠久了,我就不打擾兩位,先回病房去囉。」

  「我們倆剛出來,想在外頭多呼吸點新鮮空氣。」

  「晚點回去再聊。」

  「嗯。」大淀點點頭。她舉起右臂想揮手,這才想起那只手僅剩短短的半截,趕緊將其放下,改舉起左臂。轉過身,她沿著木棧道,走回到醫院裏頭。

  「啊,還好我兩隻手都不見了。」伊勢看大淀削瘦的身影進到建築物裡,半開玩笑地說道:「雙手都沒有就不會舉錯手了。」

  「……不好笑。」日向瞪了伊勢一眼,伸手擰了伊勢的臉頰。她沒用上太大的手勁,但還是讓伊勢的頰染上微紅。

  「痛痛痛。抱歉。」因為想用手去摀住發疼的面部,伊勢下意識地舉起了她的斷臂。她望著自己的手愣了一下,挖苦自己地嘆氣道:「看樣子雙手都沒了也會搞錯呢。」

  微風從庭院吹過,為夏日接近中午的炎熱天氣帶來一絲涼意。日向將手掌輕覆在伊勢的大腿上,伊勢則斜斜地靠在日向身上,兩人在涼亭裡望著外邊,不發一語地靜默著,全副身心都專注於呼吸新鮮空氣。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過了半晌,伊勢打破沉默,開了個新話題,想稀釋空氣裡不知該說什麼的尷尬氣氛。

  「哪件事?」

  「媽帶我們倆去公園玩的事情啊。難得那時候我們身體狀況還好,她帶我們去家附近的公園轉轉。」想著服役前那些能夠被稱作童年的日子,伊勢說話時帶著微笑。「不過那也是我們唯一一次去公園玩就是了。」

  「不會忘掉的。」日向仰靠著輪椅的椅背。「那也是個夏天呢——不過是晚上。」

  「對啊,媽帶我們去看星星。」伊勢說:「我還記得我們拿星盤對照天空,認出了天蠍和射手,還有夏季大三角……還有銀河,都好漂亮。」

  「不過沒有書上的銀河那麼漂亮。星星數量太少了。」

  「沒辦法,畢竟住在都市,有光害嘛。而且……人家的銀河是畫出來的,當然好看啦。實在真想去看星星啊。」

  「這樣一說,還真是好久沒有機會認真觀星了呢。」

  「真的——海上雖然沒有光害,但我們在打仗嘛!都緊盯著雷達看,哪來的心情看星星。」伊勢有些興奮,望向一邊的日向,短短的雙手忍不住揮騰著。像是高掛的豔陽,她燦爛地笑開了花。「出院之後,我們去準備星盤吧!我想去爬山看星星!我可以推妳!」

  「好、好,」日向拍了拍日向的肩頭,要她稍微冷靜一些。「妳也太興奮了吧。現在是白天,天上可看不見星星呢。」

  「沒辦法,當兵悶這麼久,想快點出院去做些想做的事啊。你說對吧?」看著天上晃盪著的雲彩,伊勢的聲音不再高昂,淡緩下來。「我們的人生已經耽誤了三十幾年啦。」

  她想到了日本如今的慘樣。本土被大肆轟炸,就連首都也給燒夷彈肆虐,甚至就在前幾日,傳來了廣島和長崎遭到新型炸彈完全摧毀的消息,大量軍民在轟炸行動中喪生。大日本帝國可以說是面臨崩潰邊緣,正在朝著不可避免的戰敗前進。但她發現自己其實對於國家岌岌可危的戰況不太難過,擁有的反而是一種解脫感。想來也不令人訝異,畢竟在漫長的戰火之中,她可是作為第一線的作戰人員親身體會過了戰爭的疼痛。雖然愛國情操還是有的,但對於戰爭勝利之類的執著早已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於戰亂的厭惡。她渴求戰爭能早日畫下句點。她渴望和平。

  「照這個情勢來看,戰爭……也是時候要結束了。」伊勢思索道:「戰事終結以後,和平就會到來了吧?」

  「或許吧。」日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把握,贊同卻又模稜兩可地應答了伊勢。雖然方才兩人熱切地描繪了對退役生活的藍圖,但實際上,無論是國家或是她們兩人的前途都是一片迷茫,誰也說不準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夏季天氣的高溫與談話內容的滯悶令人實在難受。伊勢嘆了口氣,望了一眼日向手腕上配著的腕錶。

  「我們進去吧。」

***

  「二百三十一號,伊勢小姐,請到心臟血管外科看診。」護理師的聲音從揚聲器流出,在沒什麼人的候診間裡迴盪。

  伊勢與日向手中拿著序號單,坐在塑膠製的排椅上等待著叫號。早上兩人在外邊散過心,在用過午餐之後,便來做自成為艦娘以來每月都會有的例行回診。

  「喂,叫妳呢。」日向輕推了下伊勢的肩膀,將她從有些打盹的狀態中喚醒。

  「吃飽了就想睡覺。」伊勢小聲地打了個哈欠,搖頭晃腦地站起身來。「我去去便回。」

  「笨蛋,我們是連號的。沒睡醒嗎?」日向輕笑道:「妳出來的時候就輪我進去了。」

  「好啦,那我等等在這等妳。」伊勢抿了抿唇,彎下腰,將臉靠到了坐在輪椅上的日向面前。

  一些冷冷的汗珠從伊勢的額角上冒出,日向明白伊勢不想明說自己面對例行回診的緊張,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用手指替她撫去了汗水。不過,光這樣子是不夠的,日向知道伊勢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快速地環視了四周,捧起伊勢的面龐,在伊勢的唇上輕啄了下。

  「快進去吧。」

  甫進入診間,伊勢便被帶進更深處的房間裡。推開門扇,等待著她的是那張熟悉的椅子——她從十歲開始,每個月便必定要坐一次的椅子。椅背上連著著兩根管子,恰好能與她背部的兩個金屬扣圈接上。按著醫生的指示,她換上手術服,敞著後背將端口靠上了椅子上的軟管。

  喀——。

  清脆的聲音響起,冰冷的異樣感從接口滲進伊勢的背脊,令她打了個寒顫。那感覺像是有只冰冷的手指在刮擦著她的脊椎,尖尖的指甲伸進了椎間盤內掏弄,又揉擰她脊柱間的中樞神經。這一切都令她感到作嘔,但這甚至是在整個程序——或者說一個定期需要施作的小手術——開始之前。

  「我們要開始囉。」醫生的話音聽來有些淡漠。他站到伊勢正坐著的診療椅旁摁下了幾個電鈕,又從櫃子裡抓了一包裝著鉛白色液體的輸液袋,掛到椅背後,與整個管線系統連上了。「深呼吸——」

  伊勢深吸了口氣,掛載在診療椅上的馬達便發出了運轉聲。白色的液體有些黏稠,透過幫浦的加壓,流過透明軟管,注進了伊勢的體內。

  就算已經知道難受的感覺即將侵襲,當那番使人乏力的暈眩像是重鎚往伊勢的腦門擊下時,她依然無法抵抗,幾乎癱倒在椅子上。她從未戰勝過這種折磨。她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抽乾、被擠空,逐漸變得乾涸,就要乾癟塌陷;同時間又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充滿,以一種幾近乎強暴的暴力手法,絲毫不顧她的反抗與疼痛,強行將不屬於她的事物注射進她的每一束微血管。

  雖然已經接受這種療程三十多年,每年十二次,但這超過三百次的經歷還是沒能讓她對此麻痺。

  「馬上就會習慣的。」她暗暗地對自己說道:「想些快樂的事。」

  但暈眩感像是隻手不停地搖晃著伊勢的頭殼,沒有要停歇下來的意思。直到過了不知多久,大概是混於注射液中的麻藥發揮作用,伊勢終於開始覺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並不算十分難以忍耐,大腦也總算是能夠重新正常運作。

  伊勢甩甩頭,對於終於拿回自己思緒的掌控權感到安心了一些。她抬頭望了下掛在牆上的鐘,方才感覺像是經歷了數小時的磨難,實際上僅僅是過了十來分鐘。距離結束至少還有將近兩個半小時,她稍稍挪移了自己的身子,將頭靠到椅子的頭枕上,換了一個覺得舒服一點的姿勢——畢竟這一待可要待上不短的時間。

  以往例行回診時她都會帶書好消磨時間,但這次可沒辦法。看了一眼自己兩隻變得短小得有些可笑的臂膀,伊勢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看向油漆有些剝落的天花板發呆。

  她想起早前在庭院裡和妹妹聊天的話題。早上聊天時是很興奮,但現在看看自己的處境,冷靜下來一想,伊勢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真能有辦法如自己所說地到處爬山觀星。作為戰艦時尚能依靠艤裝來監控身體狀況,也能讓艤裝對自己的身體隨時進行調整性投藥,但今日既已退役,便得每日回診追蹤,且每個月都需要進行一次全身的換液——這樣的身體真能離得開醫院嗎?

  「好想看星星啊。」伊勢想著以前的事,喃喃道。

  從有記憶以來,伊勢記得自己與小自己一歲的妹妹時常進出醫院,是一對病弱的姊妹。十歲那年姊妹倆更是一起被確診出白血病,父親與母親四處求醫卻都無功而返,雖然父母在兩人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地藏好愁容,但她們隱隱約約地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並不怎麼樂觀。

  往絕望裡放下蛛絲作為救命索的是海軍。當時他們正苦於尋找成為新任艦娘的適配者,四處收集著年輕女性的體檢資料,要找到幾個能與奈米機械配合良好的人選,而其中便包含著伊勢與日向長期出入醫院的紀錄。他們告訴姊妹倆的父母,海軍有著能治癒白血病的技術,但代價便是要讓姊妹成為海軍的人。

  起初,父親與母親是反對的。他們深信總有其他方法能救她們。但眼看著姊妹兩人病情日日加重,不依賴止痛藥便會哀嚎骨頭與關節疼痛,最後仍然選擇了攀上海軍給的這條細線。姊妹倆從此成了海軍的人,本名被廢棄,給人安上了伊勢與日向之名。

  海軍治療的原理相當簡單而粗暴——他們直接將兩人全身的血液替換成了人工血液。二人的身體機能全靠人工血液中的奈米機械維持,同時透過奈米機械抑制骨髓中不正常增生的血癌細胞,也讓伊勢與日向擁有了成為艦娘的資格。雖然人工血液仍在實驗階段,需要日日追蹤,每月也需要進行全身的大換血以保持人工血液中奈米機械與免疫抑制劑的濃度,但也總算是讓姊妹倆活了下來。

  想到這,伊勢不禁苦笑了兩聲。時至今日,她仍舊不知道自己該抱持著怎樣的心情來面對這個既拯救了她生命、又令她失去許多重要事物的海軍。她心裡有怨恨,但也有感謝,還有一些對國家的忠誠,以及在軍中被教導的榮譽感,這些情緒交織在一塊,有些混沌不明,但也是她現在最真誠的想法。

  「不過,大概感謝還是多了一些吧。」伊勢這樣想著。並未將日向和自己拆散,這大概就是海軍對兩個年幼孩子的最大仁慈了。除了給她一條新的命以外,還給了她一點活下去的希望,讓她在世界上仍有一個能繫上的錨點。只是她也沒想到,她與妹妹最後會演變成現在的關係。

  想到妹妹,伊勢心裡便漫起一絲絲的甜。好不容易卸下了軍人勤務的枷鎖,她想和日向好好過完餘生。當然,如果可以的話,這段餘生她希望能夠不要放棄掉自己已經被迫拋開了三十幾年的天文觀測。畢竟,這是她們姊妹倆共同的愛好。

  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和妹妹是從何發展起對天文的興趣了,就好像有記憶以來便對天幕上閃爍的星點抱持著喜愛。大概是受父親的影響吧?她猜想。她們的父親是個業餘的天文愛好者,書櫃裡滿是天文的科普書籍和天文圖鑑。總是臥病在家的兩姊妹,在長久的耳濡目染之下,或許便因此對浩瀚深邃的星空與宇宙產生了無比的嚮往。

  父親在她九歲的那年送給了她們姐妹倆一只雙筒望遠鏡。那望遠鏡的口徑可大了,拿起來有些沉,完全是為了觀星而設計的。當時她們的身體狀況總算好了一些,父親與母親便帶著她們到公園看夜空,教她們辨認星座,姐妹兩人輪流拿著望遠鏡與星盤在夜色裡找尋著金星與火星,雀躍的身姿如今想來也仍是令人好不歡喜。那只望遠鏡她還留著,收藏在一個銀白色的金屬提箱裡,現今與隨身行李放在兩人的病床下。伊勢總想著,希望出院後能與日向一起再將它拿出來好好運用。

  「不知道何時才能出院呢,好久啊。」她嘀咕地發了下牢騷。

  「結束了。」儀器發出了高頻且惱人的蜂鳴,接著伊勢身體的管線裡發出了類似喝空飲料時吸吮吸管的聲音。醫師雙手操作著儀表,出聲打斷了正叨叨唸唸著的伊勢。「數值一切正常。我切斷連結了喔。」

  「唔。」一陣痠麻感在伊勢的背後擴散,她反射性地挺起腰板。兩條管線自伊勢身上脫落,發出了金屬扣鈕解開的喀擦聲。那蔓延全身的詭異噁心感總算消失了。經過久坐的腳有些麻痺,伊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跳了兩下舒展筋骨,和醫生道了謝,便跨步走出診間。

***

  「兩位回來啦?」大淀用著晚餐,見伊勢與日向推開門回到病房裡,便出聲問候道:「每個月都要進廠大修,辛苦了。」

  「我們回來了。還好,這只是小事。」日向回答道:「大淀小姐今天復健得如何?」

  「義肢還沒做好,也就只能動動關節防止萎縮吧。」大淀聳聳肩道。她用左手捉著湯匙,搖搖晃晃地鏟著碗裡的青豆粒。「大體來說還可以啦。」

  回到兩人合併著的病床旁,伊勢彎下腰讓日向攀住自己的頸子,把日向從輪椅移回到床鋪上,便去外頭找護理師,請她為因看診而有些耽誤的兩人送餐。

  與早晨和中午相仿,日向依舊擔任著餵食伊勢的角色。兩人一面吃飯,一面與大淀隨意地聊。三人熟識已久,便也沒什麼顧忌,從醫師之間的八卦,到整場太平洋戰爭的未來走向都是能夠搬上餐桌來配飯聊天的主題。

  「我看戰爭也是快要結束了。」大淀啜飲了一口有些冷掉的味噌湯,思索了一下子,接上了討論日本戰況的話題。「差別大概只在於輸得有沒有尊嚴吧。」

  「大淀講話也是挺直白的。」伊勢笑著說。

  「畢竟是事實呢。」日向聳肩說道:「知道真實戰況的人們大概都會得出類似的結論吧。」

  「大淀之後有想做些甚麼嗎?」

  「恩……去找明石吧?」大淀沒想太久,拋出了個不怎麼令人意外的答案。就如同伊勢與日向兩人互相依靠,她要去找同樣從戰爭中倖存下來的戀人相伴。「去年她在帛琉大破被救起來之後就回到日本來了。她有捎信給我,我想去找她。妳們呢?」

  「作為艦娘沒什麼花費,這樣下來的積蓄也是挺可觀的。應該可以買棟小房子吧?我想和妹妹在市郊買棟房子一起住。」伊勢不假思索地回答:「畢竟不能住得離醫院太遠。」

  日向沒出聲,只是點點頭允了伊勢的提案。

  「也是呢。」大淀舀起餐盤裡的最後一點豆子。「畢竟每天都要回診追蹤才行,辛苦兩位了。」

  晚餐之後,大淀說她想練習用左手寫字,也順道給明石寫信,要安靜點才好想要寫些甚麼,便把擋著自己病床的簾幕拉上了。見大淀暫時沒要使用浴室,伊勢便和日向一起借用來盥洗沐浴。伊勢沒有手掌洗澡實在不太方便,日向便也擔負起協助伊勢洗澡的責任。她坐在矮凳上,手裡抓著肥皂,將搓出的泡沫細心地抹上自己和姊姊的全身,順手偷吃了點姊姊的豆腐。

  「欸,不可以。」伊勢輕輕地用她的短手撞開在自己身上亂爬的日向的手。雖然說抹肥皂時手掌本來就會在身上搓洗,但日向的搓法實在是別有深意,讓伊勢感到有些身體發熱。「在醫院裡做這種事不好啦。」

  「我就不可以主動一點了?」日向停下手,罕有地露出了彷彿是剛惡作劇過的小孩才會有的笑容。她靠上前,整個人從後面抱住了伊勢。「明明平時都是伊勢在主動。」

  「問題不是這個啦。」伊勢轉過頭啄了下日向的臉頰,想打發掉日向的惡作劇。她難為情地笑道:「以後我們一起住,有的是機會。」

  「好啦,不鬧妳了。」對於自己作弄姊姊得逞感到有些開心,日向一邊笑著,一邊替伊勢沖洗了身體上的肥皂泡。

  舒服地將身子洗浴乾淨,伊勢與日向出了浴室。大淀仍將自己關在圍簾裡頭練習寫字,兩人便也壓低了聲量回到病床上,不想打擾到她。伊勢拉動垂掛在兩人床鋪邊的布幔,圍出一個屬於她們兩個人的小小私人空間。

  「一起看書嗎?」日向從邊桌上拿起一本向醫院借的小說,在伊勢面前晃了晃。伊勢點點頭,將身體靠到日向旁,腦袋斜斜地倚在日向的肩膀上。日向緩緩地翻著書頁,紙張摩擦的聲音沙沙,讓寧靜的病房裡不那麼死氣沉沉。

  伊勢看沒兩頁,便把注意力挪開了。兩人閱讀的節奏有些許的不同,雖然日向翻頁的速度刻意地配合著伊勢,但這樣讀起書來實在有些彆扭,伊勢便索性不看了,改將目光投向日向的手指。日向的拇指與食指夾著正在閱讀的那一頁的右上角,有些不安分地摩擦著;翻過下頁後,她又用食指在書冊的上緣來回刮擦。伊勢對日向手部下意識的習慣動作感到有些有趣,饒富興味地盯著看,看得要出神——或者是單純地因為無聊而發起了獃。

  「我說妳啊,沒在看書吧?」又翻過幾頁,日向察覺了伊勢有些呆滯的眼神,小聲問道。

  「妳繼續看啊,我這樣靠著妳也很好。」被問句拉回了神,她淡淡道。

  「不了。其實這本書挺無聊的,看一點點我就不太想繼續看了。」日向闔起書,放到一旁的邊桌上。既然自己覺得無聊,姊姊也沒心思在閱讀,那不如乾脆把書收起來作點別的事情打發時間。「伊勢,要去看星星嗎?」

  「神經啊妳。住院的病人有門禁啦。」

  「我是說出院之後啦。」日向輕捏了下伊勢的臉頰。「會說想要現在就去外頭看星星的大概也只有妳吧。」

  「妳明明也很想要吧——。」伊勢笑道。她見日向放下了書本,便將身子曲起,把頭枕到日向的大腿上撒野。「好想再一起看一次哈雷彗星呢!人一生裡能夠觀測到同一顆彗星的機會可不多。」

  「那大概還要等上四十年呢。」日向回想著多年前兩人一起觀星的記憶,數算著彗星回歸的週期。

  「真能活到那時,都八十幾歲了,大概也沒有體力去玩觀星了吧。」伊勢扳著手指計算自己的年紀,對此感到有些可惜。「不談那麼遠的事了。不如我們去看獵戶座流星雨?」

  「那也要等我們出院啊。」

  「如果出不了院,大不了兩個月之後我們溜去頂樓看!像我們小時候那樣,溜過門禁,跑到醫院的頂樓去用爸爸送我們的雙筒望遠鏡看星星。感覺不錯吧——。」

  「這樣光害很嚴重不好看啦。」日向悄聲地潑了伊勢一臉冷水,要她冷靜一些。「先顧好眼下的事吧?看星星的事等穩定一些之後再來安排也不遲呀。」

  「妳說得是沒錯啦……」伊勢嘟著嘴,仰著頭將視線對上正望著自己的日向。「可是就很想看啊!」

  「好好好……」日向有些敷衍地回答。她將食指與拇指夾住伊勢的兩頰,捏了幾下。「妳就只知道撒嬌。」

  「身為姊姊向妹妹撒嬌哪裡錯了嗎?」

  這角色好像反了吧?通常不都是妹妹向姊姊撒嬌嗎?日向在心裡默想道。不過她也挺喜歡伊勢這個樣子,便也沒說什麼,只是更低下了頭去看臥在自己膝上的伊勢。伊勢便趁著這個機會,將唇貼上前去,向日向索要了睡前的親吻。

  一下、兩下、三下,伊勢雨點般地央求著日向,絲毫沒有要罷手的意思。她甚至用自己的雙臂輕夾著日向的面頰,不讓日向從自己的面前逃開。

  「好了好了,親太多下了。」稍稍地抬起頭,日向讓自己的鼻頭蹭著伊勢的,對伊勢說道:「妳很貪心耶。」

  「再一下——。」

  「好啦。最後一下。等等大概要熄燈睡覺了。」經不起伊勢的嗲聲攻勢,日向妥協了,又多吻了下伊勢的嘴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伊勢這才滿足地爬起身,乖乖地躺回到自己的枕頭上。

  在兩人打情罵俏的期間,窗外的天色漸暗,月亮逐漸掛高,是時候熄下燈光讓病患休息了。護理師從門口將電燈開關切斷,房間裡一下子暗了下來。伊勢爬起身,拉開了窗簾與靠近窗戶的隔間簾,讓星光與月光從窗格子流到兩人的病榻上。望出窗外,鑲嵌於天頂的星辰在大氣的擾動下一閃一閃地放著光,雖然因為光害而讓天棚可見的星點少去許多,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兩人看得有些入迷。

  「日向。」伊勢壓低聲量,喚了枕邊人的名字。

  「嗯?」

  「我們約好了,以後一定要一起去看星星。」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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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嗨大家好,這裡是終於將新刊短篇集《夕暮殘陽》趕完的電漿。原訂砲雷首發但是窗了,只好推遲至今。不過我又是剛剛好地踩在死線上呢,我真厲害(並不)——。

  本篇做為《夕暮殘陽》一書最後一個故事的試閱,後半近一萬五千字的內容會待販售後一段時間才會補上至網路。《夕暮殘陽》一書總計約五萬三千餘字,共收錄了四篇故事:大和×鳳翔的《與子同行》(原篇名《願》加以編輯改作)、翔鶴×瑞鶴的《比翼之鶴》、鳳翔×葛城×雪風×提督的親情故事《背影》以及本篇——伊勢型姊妹的《天體觀測》,故事主要背景皆為戰爭末期或戰後。下週的FF34將是首次販售,我的攤位在第一天的Q41,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來攤位玩耍——。對了、新刊與前次的《青鳥》定價相同,皆為180元。

  總覺得後記還是該多講點什麼可是再講下去要爆雷了(欸)。總之是這樣,這篇文我寫得蠻滿足的,算是重新回味了以前學生時期在天文社裏待過的那段時間吧。好想看星星啊(笑)。不多說了,總之,BOC的天體觀測是神曲(什麼結論)。

  另外很抱歉FF34會出現在攤位上的新刊只會有一份,也就是這本《夕暮殘陽》。《西元二二零零》屆時在攤上只會有無料,再次致歉。而日後我就暫時不打算開別的新坑了,這又老又大的洞我還是得趕緊繼續填起來才行。

  最後,這次的封面採用了類似版畫的風格製作,想呈現出那種早時的情懷風味。不知道各位喜歡嗎?總之,感謝各位看到這裏。大概半個禮拜後會再來發場宣吧(笑),到時候再向各位報告一些關於攤位的詳細事情。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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